太熟的北京朋友的电话,他跟我谈完稿,就支支吾吾地说,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你。
我说,什么?
他又支支吾吾地说,我真的不知是不是应该告诉你。
我说,没事,我知,他结婚了。
我的不太熟的北京朋友就吐了一气,呀,你知了呀,那就好了。
我挂了电话,坐在床上,坐了很久,再也没有动过。
我从一个电话意识到,所有的人都结婚了,除了我。
我突然发现我边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结婚了,好像就在一夜之间。
我想起了一个故事,一个真故事。故事里的男人和女人都已经五十岁了,他们在像我这么年轻的时候开始恋,整整七年,那时候所有的女人都不可以穿裙,只有她可以穿裙,因为她是一个日本女人,可是她也买不到布,她就买了很多很多手绢,她用那些手绢给自己了一条裙。
真啊,他说,多么啊,我永远都记得她的。
1976年,她和她的全家一起回日本,她可以不回去,留下来,和我结婚,我们的家人,所有的人都以为我们会结婚,可是到最后,她持要回日本,她的父亲和母亲都不太明白她的决定,或者,她要我也去日本,可是我有我的自尊,而且在那个年代,一个中国人要境是多么的难,我们就分了手,1976年。
十一年以后,她回到中国,她找到了他,对他说,我知你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可是我只有一个愿望,我希望我们能够重新开始。
他说这不可能。
在他说不可能的时候她开始哭,她一直在哭,哭了很久很久,后来她说,我惟一的一个愿望,我希望我能够在中国住一段时间,只要怀上了你的孩,我就走,永不会再来打扰你。
他说这更不可能。
后来他在她的哭中说,明天我请你吃饭,就在我家,你会看到我的妻和孩,希望你能来。然后他回家,发现自己的妻坐在沙发上,还没有睡,已经凌晨一了,他的妻还不睡,在等他。
他说,我请她明天来吃饭。他的妻说,她不会来,我知,她不会来的。
他说,你怎么知她不会来?他的妻笑了笑说,我和她都是女人嘛。
第二天他打电话给她,他们告诉他,她已经走了,就在下半夜,她连夜走了,到上海,转机回日本了。
两年以后,她写信给他,那是她这么多来惟一写给他的一封信,她说她已经结婚了,和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中国男人。
现在已经是又一个十一年之后了,他的朋友们都写信告诉他,她变得很古怪,她越来越胖,而且经常发脾气,连她的家人都无法容忍她越来越坏的脾气。
她的母亲已经八十岁了,也写信给他,说,我给自己的女儿写了一封遗书,现在我把日文翻译成中文,寄给你看。
这位母亲的最后一桩心事,就是希望他能够照顾她,因为她不幸福,她的一辈都已经无法幸福了,所以,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希望你能够照顾她,你是我惟一可信赖的人。他答应了。
那位母亲在遗书里写,我的女儿,神给了你,可是你从一开始就错了。
讲这个故事的人讲完了故事,问我,你为什么哭了?
我说,我哭是因为我的将来,我会和她一模一样。我想知,你还不她?他了一烟,很淡地笑了一笑,不说话。
我想起了那段被我一个人发现的厦门的情,二十年之久的情,发生在两个中年男女上,二十年了,他们一年只见一次,整整二十年了。
我想起了我和幸福,幸福说过,她不能没有我,她没有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而你没有了我,你还有小说呀。
我说,是啊,我可以没有你,因为我还有小说,我可以嫁给小说,和小说。我不再想下去了,我泪,开灯,洗完脸,然后打电话给那个不太熟的朋友,我问他,为什么大伙儿都忙着要结婚?
他已经在睡梦中了,他说,哦,是这样的,你知王小波的吧。
我说我知。
他说,王小波突然死了,这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个大刺激,于是所有不想结婚的,同居的,离了婚的,若际若离的,就都结了婚,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不可以再这么混日下去了,应该赶快结婚,不然就像王小波,突然,就过去了。太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