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十六岁的时候，袁昌秀就是韩家寨上chu名的能干姑娘。屋里屋外，坡上田tou，不论是薅草、栽zhong、背fei、挑担，还是洗涮、绣hua、编结、feng纫，她都能zuochu一手巧活。这些还不算稀奇，由于袁明新大伯的教导有方，她上山能识鸟音，下河能识鱼xing，到了林子里，还会寻觅草药、辨识兽踪、观察煤脉。更叫人惊奇的是，在窑场上她能打chu一手好砖，zuochu一筒好瓦。随便在竹林里砍回两gen竹子来，她能编chu一只jing1巧mei观的细篾提篮，上面有hua纹，用桐油涂过，简直让人爱不释手。慕蓉支床tou搁着一只这样的提篮，就是她和小慕相chu1得好，特意编来送她的。

现在袁昌秀二十岁，就成为韩家寨团转十来里路远近闻名的俊姑娘了。她的个儿不高不矮，shen材苗条，一张黑油油亮光光的脸盘，爱微笑的两片嘴chun，总是ting逗人地撅起来。山寨上的老习惯，一个俊姑娘长到二十岁上，好事的人儿就会主动上门了。打听她相了对象没有，打听父母对幺女儿的婚姻有什么想法，打听姑娘愿到哪个地方去，打听她喜huan什么样的小伙子，是能弄点文墨的呢，还是干活实在、勤快的年轻人。

爱喝点酒的袁明新大伯，心地是好的，只要酒上了脸，他满脸都dang开了笑容，什么话儿都好说，不论对方说什么，他总是点着tou，嘿嘿嗬嗬地一阵笑，回答人家：

“嘿嘿，好说好说，什么样的人儿都好说。你们没得见吗？我这个脾气好说话。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耗儿的子孙打dongdong。我那幺女儿，和我是一个脾xing呀！好说，好说！”

袁昌秀的阿妈，一个脸容慈祥、行动缓慢的老伯妈，是韩家寨上chu名的老实人，从来没在大ting广众之前说过话儿。看到是来打听幺女儿的，她像好些善心chang的老人一样，一概表示huan迎，但却zuo不了主：

“你们晓得，现在这年月，不是我们年轻时候那年月了，我年轻的时候，嫁给这个老糊涂，ying是见也没得见过面。说实在的，我真生怕他是个子、麻子。嗨，chu嫁的半路上，还险些遭土匪抢去呢，说起来真怕人！现在哪有这zhong事儿，现在第一得称我那幺女儿的心。凡是昌秀喜huan的，我都喜huan。”

一次两次，十次八次，久而久之，人们看chu来了，在这个三口之家里，说了算话的，不是名义上是hu主的袁明新，也不是主持家务的老伯妈，而是这个年轻轻的心灵手巧的俊姑娘袁昌秀。

这就难办了，有哪一个人，敢于当着一个未chu嫁姑娘的面，打听她准备嫁个什么人呢？

山寨上，四旧的风俗，差不多都破了。但在人们心理上，还有一些旧风习难于破掉。比如说，过去的规矩，未chu嫁的姑娘，任何人都不能主动向她打听嫁个什么人之类的事儿，谁要开了口，谁就是犯了众怒。人们知dao这是一zhong旧风气，但是大伙儿内心shenchu1，还是不由自主地尊崇着它。

由于这样，二十岁的袁昌秀，既没和城镇上的年轻小伙子有什么联系，也没和远近村寨的青年社员搭上桥。这也省了她好多烦恼和不安。大姐姐chu嫁早，现在已是三四个娃娃的母亲了，心思全在自己的家ting上，两三年才有机会来看一次母亲。二哥在县里wu资局工作，讨了个婆娘是县城里的人，也有了孩子，很少到韩家寨来。袁昌秀懂点事了，从二嫂子的言语行动中，她看得chu，二嫂看不起这个chu1在山旮旯里的婆家。三哥前三年参军在bu队上，一两个月写回一封信来。屋tou只有昌秀一个人，里里外外，也离不开她。昌秀gen本还没想到自己的终shen大事。

这样一个家ting，三个劳动力都是勤快人，在韩家寨是中上等人家了，袁昌秀也不愿随随便便地离开温暖的家ting。

二十岁上，她不但掌guan着全家的经济大权、粮食大权，也掌guan着全家的“外jiao”和政治大权。她的态度，也是一家三口人的态度。不过她一点也不专横，一点也不逞qiang，父母的话儿她都听，重一点的活儿她都争着干，在每个社员都能尽一份民主权利的群众大会上，代表她家说话的，总是袁明新大伯，她从来不chutoulou脸争这个光彩。在韩家寨男女老少的yan里，袁昌秀是个勤快、孝顺的好姑娘。

袁明新大伯在窑场、煤场上干活，回来迟了，昌秀总是带上一个电筒去接他。今天晚饭之后的那阵雨，来得太突然，正吃完饭捧着一gen三尺长的叶子烟杆过烟瘾的袁明新大伯“呼”地一下从板凳上tiao了起来，大声叫着：

“拐了拐了，今天这阵雨要害老子了！”

说着，他笨手笨脚地披上蓑衣，急急忙忙地往外赶，边赶边在嘴batou惊风扯火地叫着：

“我的那些砖瓦啊，要遭这阵雨冲成一摊烂泥浆浆啰！造孽得很啊。”

不等他走到院坝里，袁昌秀就从里屋跑chu来，拉住父亲的蓑衣说：

“爹，我去！”

“你干不了那事！”袁明新tou也不回地说。

袁昌秀笑着说：“不就是给砖瓦盖上草帘子嘛！我手脚比你还利索些！”

不等爹回答，她扯下爹的蓑衣，dai上一ding麦草帽，亮着电筒，冲chu了院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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