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世界！大世界！住居在上海的人们谁个不知dao大世界呢？这是一个ju大的游戏场，在这里有的是各zhong游艺：北方的杂耍，南方的滩簧，爱文的去听说书，爱武的去看那刀枪gunbang，爱听女人的京调的去听那群芳会唱…

同时，这又是一个ju大的人rou市场，在这里你可以照着自己的口味，去选择那胖的或瘦的姑娘。她们之中有的后边跟着一个老太婆，这表明那是贱货，那是扬州帮；有的独自往来，衣服也比较穿得漂亮，这表明她是高等的淌白，其价也较昂。有的是如妖怪一般的老太婆，有的是如小ji一般的小姑娘，有的瘦，有的胖，有的短，有的长…呵，听拣罢，只要你荷包中带着银洋…

呵，大世界！大世界！住居在上海的人们谁个不知dao大世界呢？在这里可以看游艺，在这里又可以吊膀子…

每逢电灯一亮的辰光，那各式各zhong的货se便更涌激着上市了。这时买主们也增加起来，因之将市场变得更形热闹。有一天晚上，在无数的货se之中，曼英也凑了数，也在买主们的yan中闪动，虽然在意识上曼英不承认自己是人rou，不承认那些人们是她的买主…但是在买主们看来，她，曼英，是和其它的货se一样的呵。曼英能够向他们声明，她是独特的吗？如果她这zhong声明着自己的独特xing，那所得到的结果，只不过要令那些买主们说她是发痴而已。

照着平时一样，曼英zuo着女学生模样的打扮：tou上的发是tang了的，shen上的一件旗袍是墨绿se，脚下的是高跟pi鞋…一切都表明她是一个很素雅，很文明，同时又是很时髦的女学生。这是一件很特chu的货se呵！她的买主不是那些冤大tou，而是那些西装少年，那些文明绅士…

曼英坐在一张被电光所不十分照着的小桌子旁边吃茶，两yan默默地静观着在她面前所来往的人rou。她想象着她们的生活，她们的心理…看着她们那般可怜而又可笑的模样，不禁发chushen长的叹息。她忘却她自己了。在不久以前，她认识了一个姑娘，那姑娘是不久才开始zuo起生意的。曼英问起了她的shen世，问她为什么要干着这zhong苦痛的勾当…那姑娘哭起来了：

“姐姐，你哪里晓得？不干又有什么法子呢？我几次都想悬梁吊死，可是连行死的机会都没有。家中把我卖到堂子来了，那我的shenti便不是我自己的了，他们不许我死…我连死都死不掉！…若两夜接不到客人，那鸨母便要打我，说我面孔生得不好哪，不会引诱客人哪…一些最难听的话。姐姐呵，世界上没有比我们这样的人再苦的了！…”

那姑娘还不知dao曼英是什么人，后来一见面时，便向曼英诉苦。曼英因此shenshen地知daoji女的生活，ji女的痛苦…唉，这世界，这到底是什么世界呢？！…曼英是这样想着，然而她却忘却了她自己是在过着一zhong什么生活。今晚，曼英又在人丛中看见那个可怜的姑娘了，然而曼英故意地避开了她，不愿意老听着她那每次都是同样的话；此外，她那从yan底shenchu1所she1chu来的悲哀的光，实在是使曼英的一颗心太受刺激了。是的，曼英实在地不愿意再见她了。

唉，这世界，这到底是什么世界呢？！…曼英继续地这样想着，忽然一个穿着武装便服，dai着墨seyan镜的少年，向她隔着桌子坐将下来了。曼英惊怔了一下，似乎那面孔有点相熟，曾在什么地方见着过也似的。曼英没有遽行睬他，依旧象先前一样地坐着不动，但是心中却暗想dao“小鸟儿也捉过许多，但是象这样羽mao的还没有捉过呢…”于是曼英便接连着向那武装少年溜了几yan。

“请问女士来了很久吗？”曼英听着那少年开始用着北京的话音向她说话了。“大世界的游人真是很多呢…”

“你先生也常来此地吗？”曼英很自然地笑着问。

“不，偶尔来一两次罢了。敢问女士是一个人来的吗？”

“是的。一个人到此地来白相相…”

曼英既然存着捉小鸟儿的心思，而那小鸟儿又怀着要被捉着的愿望，这结果当然是明显的了。两人谈了几句话之后，便由那武装少年提议，到远东旅馆开房间去…

曼英一路中只盘算着怎样捉弄这个小鸟儿的方法。如果她曾bi1迫过一个四十几岁的委员老爷向自己叫了三声亲娘，如果她曾qiangxx过一个钱庄老板的小少爷，如果她很容易地侮弄了许多人，那她今天又应当怎样来对付这个漂亮的武装少年呢？…这个小鸟儿，yan见得，不同别的小鸟儿一样，是不大容易对付的…但是，曼英想dao，今夜晚她是无论如何不能把他放松的！曼英既然降服了许多别的小鸟儿，难dao没有降服这个小鸟儿的本事吗？

在路上两人并没有说什么话。远东旅馆离大世界是很近的，不一会儿便到了。原来…原来那九号房间已经为那武装少年所开好了的，他并没有问过茶房，便引着曼英走进。女人的鼻子是很尖的，曼英走入房间后，即刻嗅chu还未消逝下去的香水的，脂粉的和女人的tou发的气味。也许在两小时以前，这位武装少年还在玩弄着女人呢…

曼英坐下了。武装少年立在他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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