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顾恒亲切地招呼。萧觉依然盯着他不动,顾恒只能微笑地看着她。
“你1966年被打倒了吗?”过了好一会儿,萧觉完全像正常人一样地问。
“被打倒了。”顾恒回答。
“是1966年就被打倒的?”
“是,1966年。”
萧觉似乎这才放心了,她慢慢转过准备走,走了两步,又转过看了看顾恒。
“萧觉,”成猛站起来,扶着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你该吃药了。”
外面亮起一耀的闪电,响起震耳的雷声。
“快,叫军军来。”成猛对安晋玉说。
窗外是一骇人的闪电,是狂风,是鞭打玻璃窗的暴雨,是雷声、风声、雨声,还有无数人的呼喊声。其中夹杂着军号声、枪炮声。
她独自在晦暗的卧室里坐着。闪电把窗外的天空割裂了,前的一切都在跃着,畸变着,碎裂着,不合比例地相碰相拼着。一幅又一幅怪诞的画面在她前叠印着。
旧上海的大世界,被队冲溃的学生游行队伍,从前过的蹄,满地的三角小旗,血泊,一条举向空中的手臂,漫天飞舞的警,黑沉沉的大门,森森的台阶,一条铁链扭成“8”字形,黑暗的小阁楼,楼,满天纸片,雷电,火车,小船,黑夜中的小路,纷纷的人影,黑魆魆的山脉,黑暗中一张脸,暗红的火,谁的白牙齿,割裂黑夜的探照灯,几条扭曲的小路,跃不定的黎明,霞光,军号,宝塔,黄土山,被炮弹炸裂,小土院,破桌,黑压压席地而坐的人群,面对一只挥动的手臂,窑的门窗亮堂堂,下山的小土路,她低着,并肩走着一个人,后面牵着,路边一朵圆圆的野,一株长长的狗尾草,她手中着手绢,在河边饮,河中有她的倒影,伸中,倒影抖动了,塔、山、都抖碎了,一条蛇,蛇变成队伍,山像海涛涌过来,脚血了,更的山,更寒的山,更的山,她不过气来,满天炮火,横飞的血,遍地尸,她看着厌恶的尸,她看着难过的尸,铺盖着山坡,黑的闪电把一切又都割裂了。
这张画面她似乎看清了,山区,村落,土改,地主游街,牌枪毙,一个恶霸地主吊起来,周围是愤怒汹涌的人群,一张张扭歪的脸,火光涂上一片血红。
这张画又破碎了,变成布满天空的黑块,黑的、狗、蛇,人的四肢、躯,在空中张大嘴撕咬着。
“萧觉,你该吃药了。”谁的声音?外面的雷电基本平息了,只有雨还在哗哗地下,自己是该吃药了。
她稍稍平静了一些。
然而,她拿着药,神经又控制不住了。这是什么药?是谁拿来的?她能放心吃吗?晦暗的房间角落里,到是窥视的睛…
“她对1966年没被打倒的人都不相信。”目送萧觉的背影,成猛对顾恒说。他目光凝视着一停了一会儿,脸上隐隐一丝冷峻:“‘文化大革命’否定一切,结果,它自己必遭彻底否定。”他的声音像是在法上的宣判。
“是。”顾恒附和“这也是您在一生中所参与的重大事情之一。”
“这一条大概是历史要记载下来的吧,功过千秋,让后人评说吧。”成猛略有些慨地说“小安,你坐吧,我和顾恒同志随便谈谈。”他对安晋玉温和地摆了摆手。安晋玉看了看窗外,谦谨地轻轻坐下了。外面的大雨还哗哗地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