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的光也就始终现着惊诧和贪馋随着四转。玉英不时拿脚尖去蹴那路旁枯草中的石,并慢声的唱那刚学会的《国民革命歌》。阿觉得那歌声非常单调,又不激扬,只是苦于不能说清那自己从歌声中得到的反,于是就把脚步放慢了。一人落在后面,半眯着睛去审视那太。太正被薄云缠绕着,放淡淡的的白光。其外有许多地方,望去不知有多少远,不知有多少的蓝的天空。也清澈如一面镜,把堤上的树影,清清楚楚的影印在那里,而且一动也不动。
不怕天气已很冷,沿路上还是有不少烧香的客。那穿着老蓝布大衫,挂着大红,杏黄香袋的能走路的小脚妇人,都是那样显着乡憨的脸,大踏步的往前赶路。
于是三说:“这都是往天竺去的咧。”
她忍不住又问天竺是什么地方,原来是几个香火非常之好的寺庙。而且到天竺去,还得走过一个更其堂皇的,甚是有名的庙,那里烧香的人更多,去玩的也多。为了香客们,游客们的需要,那儿又开了不少店铺。她还想再去问一问那庙的名字,然而已走上一桥,桥旁矗立着一座大洋房,这是她想象中所有的那样巍峨,那样好。她注视的望到那悬在天空中飘扬的一树旗,她心也象旗一样,飘扬个不住。
她走拢那门去,是一个铁栏的门。从门隙中她想看清一切,慌张的把睛四溜走,忽然,便从她脑背后响起剧烈的喇叭声,并和着重载的车轧轧声,把她竟吓昏了,掉过来就想跑。但就在她前面,便冲来一辆长四方笼样式的大车,黑压压的装满一车活的东西,她前就冲上桥去了。路旁的光,全注到她上,许多笑谈也投过来,她痴迷的站着在找她的同行者。
“啊一哟一哟—天哪,快来吧!”这声音非常熟,所以她不困难的就望见三她们已走到一条街市上了。于是她走拢去,侄女玉英也嘲了她。
似乎象受欺了一样,很悲愤,但瞬息又忘了。虽说这街市很破,阿也颇到趣味,一手拖着三的娘的手,随着走,又来留心到街两旁的店铺。有些店铺中又坐满了人在喝着茶,阿觉得很有趣。但所有的人,又都是正如同她公公,她父亲舞着大手在谈天的一些穿老布的乡下人,所以她又忽略过去,只很艳羡那些偶尔摆在茶桌边的鸟笼,那里是关有不知什么名字的鸟儿,又好看,又机伶。
阿想:“一定到了。”
三只在上笑了一下,说:“才一半路呢,就走不起了吗?不是为什么那样急于要到呢?”
这城里好象一个神奇的,也许竞不能走到的地方了,在阿是如此以为的。
是的,在她那可怜的梦想中,不知是怎样的把一切事幻想得多么够人笑!只要有人去一注意那在湖滨路现了时候的阿的脸,就可知这正是一个刚从另一世界来的胆小的旅客。什么事也不能使她想一个回答来!连那裹着大氅,着红的小在街上游行的女太太们,她都不知这也正是属于她一样的女。她以为那只是别人特意把来装饰起来好看的,象装饰店铺一样的东西,所以她总也把光追过去。实在那太好看了,那好象假装上去的如云的光泽的黑发,那弯眉,那黑,那小红嘴,那粉都都的脸,一切都象经了神的手安放上去的,她并且看见所有街上人的光,也正在跟着那咯咯的跟缎鞋走,她就越觉得城里的人聪明,在如此宽阔,闹,阔气的路上,会知预备几个丽的,活的,比鸟儿,比哈吧狗,比什么都动人的东西,来让人浏览,这图舒适的方法,不为不想得周到了。并且她疑心她自己怎么也会足在这样的一个社会中,她欣赏这样,欣赏那样,在她是不是生来也就安排定这福气的?
一行人,弯弯拐拐走了几条闹的街,她遇着许多男的女的,穿着一些她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衣服,又光华,又柔,样也是令人只想去亲近,又令人不敢去亲近。他们都是坐在洋车上,汽车上(这也是刚才学来的知识),在街上游行,在店铺的沉重的大门边的。阿这才领悟为什么城里要设着这许多店铺,许多穿布衣的人来服侍,自然是为的他们。这时阿还没有想为什么那些人会不同,不过立即便来了机会让她了解。
不久,她们走一个堆满布匹的店铺了,那些丽得正如阿所艳羡,所景仰的人们上的布匹,闪着光,一长条,一长条,竟是那样不惜的拖在玻璃窗的后面,阿问,阿知了她也将要在这店铺中拣一段好看的布匹衣服,为了过年穿。她是觉得什么都好,既然也可以来由自己拣,无论在窗中拖着的,在架上堆积着的,在匣里安放着的。三替她拣了一段绿的自由布,夹着一缕缕的白条,象的波纹一样,她喜得了,但是三自己拣的,却令她仿佛更喜。她希望也同三一样,然而三笑了。三说小二哥只给她一块钱,若是定要买三买的假哔叽,则要二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