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小二抚的向她说:
“不要,你放心,多躺躺吧!我明天会替你请个医生来看看。”
她只凄然的一笑,又有声无力的回报了小二一个“呒…”
到第三天,她父亲,阿老爹也来了。老人家依然很健壮的走了来,同亲家还没换上三句话就到阿床面前了。阿把手递给他的,两人都哭了,都说不一句话。相别还不到一年,而他以为很可以放心嫁去的活泼女儿,是变到他一已认识不清的一个无生气的瘦弱女人了。他哽咽的说:
“唉!…我害了你!现在我来接你,你跟我回去吧!呵,阿,同爸爸回去呵。”
阿的抓着她父亲,泪,想能同着父亲回去也好。然而最后她又摇,说什么地力都一样,又说父亲难得来,她病还不知会好不会好,来了就多住几天,让她多看看他也好的。
父亲很伤心的依着她的话暂时留下,不过,只住到第三天,他便发誓他宁肯死,他不愿住在这儿了,他受不了她那沉默!他看她无声的着泪,又找不到她的苦痛,问也问不。于是他苦恼的忍着心回去了。
医生来过一次,看不什么病,开了一个药方也就去了。
阿婆总说不对于她的不满来。又疑心她向她父亲说了什么歹话去,所以他去时是现着那样不痛快的脸,又疑心小二也偏护了她,接连两个晚上都睡得非常迟。
其实,只过得两夭,小二仍然不很留心了。夜晚,黑寂寂的,她不由不再想起许多事,因之,只望天快亮,听到外边的闹声,把心事混过去就好。但夜又长,等着等着,她说不那苦恼来,她很希望那庵里的彻夜的木鱼声会传来,那单调的声音不是很可以她暂时睡一下吗?或是有别的什么响声也好,好把她不定的心又引开一下去。
五
有一夜,当她刚刚想到一个人死去的事,而伤心起来,而长长的叹了气后,那声响,那凄侧的声响,又传来了。那是她从前有一夜听过的,就是她右邻的人所弹奏的提琴声,那歌调在那弦上是发那样亢的,激昂的,又非常委婉凄侧的声音,阿又想哭了。她从前懂不了那音节的动人,为什么会抓着一个人的心,使你不期然的随着它的悲楚而留泪来,现在呢,她觉得那音调是正谐和于她的曼声的长叹。那末,在那音调里面所颤栗着的,是不是也正同于她的那颗无往而不伤的心呢?
她怀疑得厉害,到底那对无忧的夫妇,为什么要在这夜奏如许动人的哀音?她拚命挣起来,走到屋外,从玻璃窗望去,在明亮的电灯光底下,她把那女人望得清清白白的!那女人,她披着一件红的大衫,蓬着一短发,手抱着一件东西,狂的摇摆着她半。那声音便从那不知名的东西上所发。忽然,那女人猛的又掷了那东西,只听见砰的一声,连女人也倒了下去。许久,许久,又都寂然。灯光从墙上反很明亮的光照到好远。
阿很想到对面去,抱起那女人来哭。那女人曾和她谈过一次话的,是如何的和蔼近人呀!为什么她也会独自在夜如此的悲苦?她不是也现得几多幸福的吗?
阿在很重的夜里站了许久,心就盘旋在那间致的,倒有一个女人在地毡上的房里,直到阿婆咳嗽,才又惊醒了她。她只得又勉一步一步慢移回房去。她本只以为幸福是不久的,终必被死所骗去,现在她仿佛又以为本就无所谓幸福了。幸福只在别人看去或羡慕或嫉妒,而自是始终也不能尝着这甘味。这又是她刚从这个女人上所发现的一条定理。她辗转思量了一夜,她觉得倒不如早死了好。
六
这夜过后的第二个夜晚,小二刚睡熟,便被他妻的转侧所扰醒。她揪着被角把弯成一团,不住的着气。小二也骇倒了,一摸她,满浑是汗,上也是的。而且刚当小二的手一着她时,她从咬的牙关放一声尖锐的叫。但小二再问她,她又默然了,且制住那气。
小二起去把煤油灯亮了。她两直瞪着,两手箍住肚。小二再三的问是不是肚痛,她才了一下,立即又大声的喊:“放心!不要的!”
一阵已比一阵厉害,脸惨白得怕人,于是小二去敲前房的门:
“大嫂,大嫂,请起来一下,阿病得很厉害了呢!”
大嫂看见她时,直叫了起来,只喊:“怎么了,怎么了,你,阿?”
大哥也走了来看,阿把被角咬着,手扳着床缘,直望着他们摇,意思是说不要的样。
这时阿公阿婆都醒来了。阿也制不住,时时大声的叫着。小二去替她抚摸,她猛然推开他的手去,并且叫:“不用!不用!!拿来!”
小二捧过去,她一下就了。但更了起来。大哥断定吃了什么东西,问她,她还是摇着。
阿婆又嚷起来,说是好好的人,要吃什么东西来骇人,反威她说。
不久,她又平静下去,弱得一力也没有,小二走拢去握着她,她又哭了,她嘶声的说:
“原谅我吧!迟早我总得死,现在死了,免得长年躺着来折磨你。我不好的地方,你就忘掉了吧…”
她又把光望到大嫂去,微笑的着,说:
“谢谢你一切,阿死了,来生投报吧!”
大嫂倒被她的样得也哭泣起来,劝着她不要焦急,病总有天会好的。
但猛的她又剧痛起来,她在板床上打着,里叫着:“痛死我了!痛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