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角走了来。
“谣言可多呢,”他转过脸来抢着又说。这次他的睛已不再眨动了,却一副正经的样:“听说起码一百个男人总睡过,哼,还了日本官太太,这缺德的婆娘,是不该让她回来的。”
我忍住了气,因为不愿同他吵,就走来了,我并没有再看他,但我觉得他又眨着那小睛很得意的望着我的背影。
走到天主堂转角的地方,又听到有两个打的妇人在谈着,一个说:
“还找过陆神父,一定要姑姑,陆神父问她理由,她不说,只哭,知那里边闹的什么把戏,现在呢,得比破鞋还不如…”
另一个便又说:“昨天他们告诉我,说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唉,怎么好意思见人!”
“有人告诉我,说她手上还得有金戒指,是鬼送的哪!”
“说是还到大同去过,很远的,见过一些世面,鬼话也会说哪。”
这散步于我是不愉快的,我便走回家来了。这时阿桂已不在家,我就独自坐窑里读一本小册。
我把睛从书上抬起来,就看见站在最里边的两个粮篓,那大约很有历史的吧,它的颜同墙一般黑,我把一块活动的窗纸掀开,就看见一片灰的天,(已经不是昨天来时的天气了)和一片扫得很净的土地,从那地的尽上,伸几株枯枝的树,疏疏朗朗的划在那死寂的铅的天上。
院里简直没有什么人走动。
我又把小箱打开,取纸笔来写了两封信,怎么阿桂还没回来呢?我忘记她是有工作的,而且我以为她是将与我住下去似的了。
冬天本来是很短的,但这时我却以为它比夏天的日还长呢。
后来我看见那小姑娘来了,于是下炕去到门外去招呼她,但她只望着我笑了一笑,便跑到另外一个窑去了。我在院里走了两个圈,看见一个苍鹰飞那教堂的树林里边去了。那院墙里有很多大树。
我又在院里踱起来,我走到靠右边的尽,我听见有哭泣的声音,是一个女人,而且在压抑住自己,时时都在擤鼻涕。
我努力的排遣自己,思索着这次来的目的和计划,我一定要好好休养,而且着自己规定的时间去生活,于是我又回到房里来了,既然不能睡,而旧笔记又是多么无聊呵!
幸好不久之后刘二妈来看我了,她一来,那小姑娘跟着也来了,后来那媳妇也来了。她们便都坐到我的炕上,围着一个小火盆。那小姑娘便检阅着那小方炕桌上的我的用。
“那时谁也顾不到谁,”刘二妈述说着一年半前鬼打到霞村来的事:“咱们家住在山上好些,跑得快,村底下的人家有好些都没有跑走,也是命定下的,早不早,迟不迟,这天咱们家的贞贞却跑到天主堂里去了,后来才知她是找那外国神父要姑姑去的,为的也是风声不好,她爹正在替她讲亲事,是西柳村的一家米铺的小老板,年纪快三十了,填房,家厚实,咱们都说好,就只贞贞自己不愿意,她向着她爹哭过,别的事她爹都能依她,就只这件事老不让,咱们老大又没儿,总企望把女儿许个好人家,谁知贞贞却赌气跑下天主堂去了,就那一忽儿,落在火坑了哪,您说娘老的怎不伤心…”
“哭的是她的娘么?”
“就是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