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以后会不会这么写我的回忆录——《我这为社会弃儿的一生》。
我想一想都会觉得寒冷,我发现自己已经泪痕满面。
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我住的地方,就在我爸爸妈妈的房的附近,可是很隐秘,典型的江南民居,阁楼,木楼梯,就像我妈妈在青果巷的老家,就像我在初中时与校长对话时走过的红漆楼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跟校长都说了些什么,我只记得那些木楼梯,它们吱吱咔咔地响。
冰冷的房间,极了,现在是夏天,我不知我的冬天要怎么样过,我希望我可以在冬天来临之前找到一个有房的丈夫,我可以嫁给那幢房。
我太害怕寒冷了,我会胃疼,很多时候疼痛才是我迫切地要离开人的世界的理由,我太疼痛了。
如果我那富有的父亲知他最钟的惟一的女儿,会因为小小一幢房的困境而萌生如此卑劣的念,他会哭来的,其实他是一个很柔的男人,就像我一样,我已经泪痕满面。
他们只在白天领我看房,他们说,白天看房有很多好,光线好嘛,你可以充分地看清楚房的好和坏。当我办完一切手续以后,当我坐在房里看着天慢慢地暗下来,我才知他们欺骗我。房里没有一盏灯,我的前任房客把所有的灯泡都拧掉带走了,我猜测那是一个残酷极了的自私女人,如果我的房约期满,我会把灯泡留着,给下一个女人,我相信她和我一样可怜。
我赶下楼,我看不清楚楼梯,我的每一步都很危险。我在对面的小铺里买到了蜡烛,我知我的第一个夜晚,将会在烛光中度过,第二天,我得去买灯泡。我终于知,灯泡原来分为两,一是旋转着旋去,一是直着去的。我跑了两趟,才买对。
房里也没有,墙上挂着的是一个坏了的,在看房的时候它还是好的,能够打火焰来,很。当我搬来住了,我终于知,它只可以维持五分钟,五分钟以后,它就会自动地熄灭了火,只有煤气,它们曼延着,悄无声息。
而且楼下的老太太跑上来告诉我,你不可以用桶,因为桶是坏了的,你一用,我们楼下就会下雨,所以,你不可以用,
我呆呆地看着她,我说,对不起,阿婆,我同意,我不用。
可是当我在浴池里洗拖把的时候,老太太又敲我的门,老太太说,你也不可以用浴缸,因为浴缸也是坏了的,你一用,我们楼下就下雨。总之,卫生间里你什么都不可以用,无论你用什么,我们都会下雨。你看你看,我们楼下又下起雨啦,我刚刚洗好的衣服啊…我只会说,对不起对不起。
厨房的每一个地方都沾满了油垢,而且下有堵。他们告诉过我,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只要找个钟工就可以搞掂,很简单。可是当我把倒厨房的池时,那些都泼来了,泼了我一,我本就想不到它会有那么堵。
我坐在地板上,我什么都没有带来。我妈试图偷偷地给我钱,我甩开她的手,我说我不需要,我刚刚卖掉了我的书,我有钱,我有住五星级度假酒店的钱。我妈悲伤地看着我。
我想当时她就知了,她什么都知的,她的女儿将会面临怎样的窘迫,她知,可是她说不来。
夜了,我靠在窗看月亮,我不可以看太久月亮,我会看问题来。在我看月亮的时候,有很多通制的拖拉机路过,它们只可以偷偷摸摸地,在夜间来,在夜间去,它们选择了我的阁楼旁边的路,它们只在夜晚最嚣张,啪啪啪啪啪啪,冒着黑烟。我开始了我的新生活。一个单女人的新生活。
我还有一儿不习惯,当我蹲在厨房里刷那些油垢的时候,还有很多人说我风光,他们说你多么幸福,你真年轻,你还是一个作家。他们永远都不知我得蹲在一个破房的旧厨房里,像一个真正的钟工那样尽心尽责地刷油垢,我怎么刷都刷不掉,我怎么刷都刷不掉。
我的手指开裂了,在夏天,被清洁剂和钢丝球破坏了,我打不了电脑了,也写不了小说,我一碰键盘就疼,疼极了。就像我在四岁,他们我拉小提琴,我的指尖都被琴弦磨平了,我很疼,我和我的手指一起颤抖,吃饭的时候连勺都抓不住。我坐在地板上失声痛哭起来。
念儿和小念的到来,使我快乐起来,可是念儿的疾病,又使我彻底地绝望,我怀疑这间房,它果真有邪恶和肮脏的东西,它没能杀掉我,可是它却使念儿生了病。
我门旅行,旅行可以使我忘记掉不快的事情,把一切都忘掉。
我去了中国的最东,一个名字叫天尽的地方。我叫了一辆租车,司机说小你还年轻,不要去那个地方。我说为什么?他说那个地方叫天尽,就是到了尽的意思嘛,所有的领导去了天尽都会下台,所以领导是从不去那个地方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