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曼英到了上海…

上海也向她伸着ju大的怀抱，上海也似乎向她展着微笑…然而曼英觉得了，这怀抱并不温存，这微笑并不动人，反之，这使得曼英只觉得可怕，只觉得在这座生疏的大城里，她又要将开始自己的也不知要弄到什么地步的生活…

七年前，那时曼英还是一个不十分知事的小姑娘，随着她的父亲到C省去上任，路经过上海，曾在上海停留了几日。曼英还记得，那时上海所给与她的印象，是怎样地新鲜，怎样地庞大，又是怎样地不可思议和神秘…那时她的一颗小心儿是为上海所震动着了，然而那震动不足以使她害怕，也不足以使她厌倦，反而使得她为新的gan觉和新的趣味所陶醉了，所xi引住了，因之，当她知dao不能在上海多住，而一定要随着父亲到什么一个遥远的小县城去，她该是多末地失望，多末地悲哀呵。她不愿意离开上海，就是在热闹的南京路上多游逛几分钟也是好的。

七年后，曼英又来到上海了。在这一次，上海不是她所经过的地方，而是她的唯一的目的地；也不是随着父亲上什么任，父亲久已死去了，而是从那战场上失败了归来。人事变迁了，曼英的心情也变迁了，因之上海的面目也变迁了。如果七年前，曼英很乐意地伏在上海的怀抱里，很幸福地领略着上海的微笑，那末七年后，曼英便觉得这怀抱是可怕的罗网，这微笑是狰狞的恶意了。

上海较前要繁华了许多…在那最繁华的南京路上，在那里七年前的曼英曾愿意多游逛几分钟也是好的，曾看着一切都有趣，一切都神秘得不可思议，可是到了现在，在这七年后的今日，曼英不但看不见什么有趣和神秘，而且重重地增加了她心灵上的苦痛。她见着那无愁无虑的西装少年，荷hua公子，那艳装冶服的少nainai，太太和小姐，那翩翩的大腹贾，那坐在汽车中的傲然的帝国主义者，那一切的huan欣着的面目…她不禁gan觉得自己是在被嘲笑，是在被侮辱了。他们好象在曼英的面前示威，好象得意地表示着自己的胜利，好象这繁华的南京路，这个上海，以至于这个世界，都是他们的，而曼英，而其余的穷苦的人们没有份…唉，如果有一颗ju弹！如果有一把烈火！毁灭掉，一齐都毁灭掉，落得一个痛痛快快的同归于尽！…

然而，曼英也没有ju弹，也没有烈火，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颗痛苦的心而已。难dao这世界就这样永远地维持着下去吗？难dao曼英就这样永远地zuo一个失败者吗？难dao曼英就这样永远地消沉下去吗？不，曼英活着一天，还是要挣扎着一天，还是要继续着自己的jian决的奋斗。如果她没有降服于陈洪运之手，那她现在便不会在任何的敌人面前示弱了。

曼英起始住在一家小旅馆里。临别时，陈洪运曾给了她百元的路费，因此她目前还可以维持自己的生活。她本来答应了陈洪运，就是她一到了上海，便即刻写信告知他。曼英回想到这里，不禁暗暗地笑起来了：这小子发了痴，要曼英zuo他的小老婆…而且他还相信曼英是在shenshen地爱着他…我的乖乖，你可是认错人了！你可是zuo了傻瓜！…曼英会zuo你的小老婆吗？曼英会爱她所憎恨的敌人吗？笑话！…

不错，曼英到了上海之后，曾写了一封信给陈洪运。不过这一封信恐怕要使得陈洪运太难堪，太失望了。信中的话不是向陈洪运表示好gan，更不是表示她爱他，而是嘲笑陈洪运的愚蠢，怒骂陈洪运的卑劣…这封信会使得陈洪运怎样地难堪，怎样地失望，以至于怎样地发疯，那只有天晓得！曼英始而觉得这未免有点太残酷了，然而一想起陈洪运的行为来，又不禁以为这对于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而已。

到上海后，曼英本想找一找旧日的熟人，然而她不知dao他们的地址，终于失望。在这样茫茫的，纷luan的大城中，就是知dao地址了，找到一个人已经是不容易，如果连地址都不知dao，那可是要同在大海里摸针一样的困难了。但是在第四天的下午，曼英于无意中却碰见了一个熟人，虽然这个熟人现在是为她所不需要的，也是为她所没有想到的…

午后无事，曼英走chu小旅馆来，在附近的一条ma路上散步。路人们或以为她是一个什么学校的女生，现在在购买着什么应用的wu品，然而曼英只是无目的地闲逛着，什么也不需要。路人们或者有很多的以为她是一个很mei丽的女学生，但谁个知dao她是从战场上失败了归来的一员女将呢？…

曼英走着，望着，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喊她：

“密斯王！曼英！”

曼英不禁很惊怔地回tou一看，见是一个很熟很熟的面孔，穿着一件单灰布长衫的少年。那两只yan睛闪she1着英锐的光，张着大口向曼英微笑，曼英还未来得及问他，他已经先开口问dao：

“密斯王，你为什么也跑到上海来了呀？我只当你老已…”他向四周望了一望，复继续说dao：“你到了上海很久吗？”

曼英没有即刻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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