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在外白渡桥的桥畔，有一座高耸而壮丽的楼房，其后面濒临着黄浦江，正对着隔岸的黄浦滩hua园。在楼房的周围，也环绕着小小的hua园，看起来，风景是异常地雅致。这不是商店，也不是什么人的邸宅，而是旧俄罗斯的驻上海的领事馆，现在变成为波尔雪委克的外jiao机关了。领事馆的名称还存在着，在里面还是坐着所谓俄罗斯的领事，然而他们的背景不同了：前者为沙皇的代理人，而后者却是苏维埃的服务者…人事是这般地变幻，又怎能不令人生今昔之gan呢？

现在，我们应当shenshen地gan谢中国政府对于我们的恩赐！中国政府与波尔雪委克断绝国jiao了，中国政府将波尔雪委克的外jiao官都驱逐回国了…这对于俄罗斯在中国的侨民是怎样大的恩惠呵！现在当我们经过外白渡桥的时候，我们可以不再见着这座楼房的ding上飞扬着鲜艳的红旗了，因之，我们的yan睛也就不再受那zhong难堪的刺激了。

但是在这一年以前，波尔雪委克还正在中国得势的时候，那完全是别一zhong情景呵：在波尔雪委克的领事馆的屋ding上飞扬着鲜艳的红旗，而这红旗的影子反映在江中，差不多把半江的水狼都泛成了红se。当我们经过外白渡桥的时候，我们不得不低下tou来，不得不gan觉着一层shenshen地压迫。红旗在别人的yan光中，或者是很mei丽很壮观，然而在我们这些俄罗斯的逃亡者的yan光中，这简直是侮辱，这简直是恶毒的嘲笑呵。这时波尔雪委克将我们战胜了的象征，这是对于我们的示威，我们又怎能不仇视这红旗，诅咒这红旗呢？

当我白天无事闲坐在黄浦滩hua园里的时候，我总是向着那飞扬着的红旗痴望。有时我忘怀了自己，我便觉得那红旗的颜se很mei丽，很壮观，似乎它象征着一zhong什么不可知的，伟大的东西…然而，忽然…我记起来了我的shen世，我记起来了我的温柔的暖室，jiao艳的白hua，天鹅绒封面的jing1致的画册…我便要战栗起来了。原来这红旗是在嘲笑我，是在侮辱我…于是我的泪水便不禁地要涔涔落下了。

当我夜晚间徘徊在外白渡桥的两tou，或坐在黄浦滩的hua园里，勾引客人的时候，我也时常向着那闪着灯光的窗口瞟看：他们在那里zuo些什么事情呢？他们在想着怎样消灭我们这些国外的侨民？他们在努力鼓chui那些万恶的思想，以期中国也受他们的支pei？…他们或者在嘲笑我们？或者在诅咒我们？或者在得意地高歌着胜利？…我猜不透他们到底在干些什么，但我shenshen地gan觉到，他们无论干些什么，总都是在违背着我们，另走着别一方向…我不得不诅咒他们，他们害得我好苦呵！他们夺去了我的福利，他们把我驱逐到这异国的上海来，他们将我bi1迫着沦落到现在的地步…天哪，我怎么能不诅咒他们呢？他们在那高歌着胜利，在那表示自己的得意，而我…唉，我徘徊在这lou天地里，chu卖自己的routi！夭哪，我怎么能够不诅咒他们呢？

在去年的十一月，有一天的早晨，我刚刚吃了早点，伯爵夫人跑来向我说dao：

“丽莎，预备好了吗？我们去罢。”

我莫明其妙，睁着两yan望着她：

“我们去？到什么地去呢？”

“到什么地方法？我向白gen说了，难dao说他没有报告你吗？”

白gen睡在床上还没有起shen。我摇一摇tou，表示白gen没有报告我。她接着又说dao：

“明天是十月革命的十周年纪念日，也就是我们永远忘却不掉的忌日。今天我们侨民都应当到教堂里去祷告，祈求上帝保佑我们，赶快将波尔雪委克的政府消灭掉，我们好回转到我们的祖国去…你明白了吗？而明天，明天我们齐集到领事馆门前示威，要求他们把那可诅咒的红旗取下来，永远不再挂了。我们将把领事馆完全捣碎，将闯进去打得他们一个落hualiu水…”

我听了伯爵夫人的一番话，不胜惊讶之至。我以为她及和她同一思想的人都疯了。这难dao是可能的吗？祷告上帝？呵，我的上帝呵，请你宽怒我的罪过罢，我现在不大相信你的力量了…如果你有力量的话，那波尔雪委克为什么还能存在到现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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