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下午五点。主客在饭桌旁坐下了，全聚德烤鸭店的喧闹似乎都随着他们亲热寒暄的结束而在周围chao水般退下去了。（其实喧闹声依旧。）一瞬间他们似乎面对面坐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范书鸿与邓秋白对视着，心中涌上一gu如烟的惆怅。

邓秋白，这位四十年代与自己一起chu国留学的老同学，一路上经常站在船舷迎着海风不停地和人争论着天下大事，现在已然六十多岁了，法籍华人学者，虽然容光焕发，猛然看去，tou发还是黑亮的，但仔细端详，两鬓已有星星白点。岁月liu逝。一晃几十年。往事如烟。大海滔滔无边。lun船在大海上留下的一dao黑烟。

范书鸿、吴凤珠，这两个曾与自己乘一条旧lun船到欧洲留学的老同学，现在已然是满tou霜白，一脸憔悴衰朽了。他们旁边的一儿一女都已然步入中年了。真是人生苦短啊。“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范书鸿笑了笑，不胜gan慨。

“有点像zuo梦。”邓秋白也gan慨dao，yan前liu烟般掠过各zhong景象。几十年前的海lun，他们凭栏远眺，海真大啊，黯然的暮se中，大海dang着微光，一个刚刚离开的中途港口开始在黑糊糊的地平线上点点闪亮。几天前的北京机场。一束鲜hua。闪光灯。人大会堂的接见。夫妇俩在故gong的游览…“旧友重逢，我才真正明确地意识到：几十年过去了，一去不复返了。”这是真的。看着范书鸿和吴凤珠的老态，生命对时间liu逝的说明是再有力不过了。他扭过tou看着妻子笑笑。

妻子郁文也是华裔，白皙端庄，微胖，文雅中略han矜持，此时同样louchu微微的一笑。那是理解的一笑，是几十年朝夕相chu1才有的平静而相应和的一笑。

“看上去你还年富力qiang。我是老了，真的老了。”范书鸿gan慨地说。看着老同学还这样jing1神饱满，目光炯炯地像个中年人，他更gan到一丝淡淡的凄楚。

他和吴凤珠原想叫辆chu租车来王府井烤鸭店。与老同学相聚，多少要点ti面。“这还有个对外影响问题。”吴凤珠还一本正经地说dao。但chu租车叫不到，只好乘无轨电车来，ti面和“影响”也就无法顾及。自己昨晚tang伤了脚，包扎着，走起路来一跛一拐，吴凤珠昨晚在yang台上yun倒后，ti质还很弱。两个人在无轨电车上挤上挤下，不得不相互照顾遮挡，才能勉qiang站住。

他们下了电车，搀挽着在王府井大街密集的人liu中缓缓朝烤鸭店走，人群moca着他们、碰撞着他们，老两口躲避着走得很慢，他突然gan到了他们的衰老，骨骼衰老了，肌rou衰老了，大脑衰老了，衰老得干了，脆了，疏松了，有点朽了，不经碰了。一zhong风烛残年的黯然袭上心tou。这个喧闹繁华的世界已经不属于他们了。他有些凄凉，又有一点安wei：他的儿子还在这个世界中占有一个不算太ruan弱的位置。

“你爸爸要是还活着就好了。”邓秋白转tou看着林虹说dao“当初我们一起chu国，又一起搞历史。现在要是能够团聚该多好。”他喟叹一声，把目光转向范书鸿“现在才理解苏东坡那句诗的分量：‘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还是人长久最宝贵啊。”

林虹只是静静地听着。

见到父亲的两位老友，她没有那么多惆怅，父母的去世已经太遥远了，她只gan到在这zhong场合需要保持晚辈的谦恭。她此时更多地是gan到着对面范丹林不时投来的han笑目光，那目光后面又隐隐闪现chu另一些人的目光：李向南的，顾晓鹰的，钟小鲁的，童伟的。她现在顾不上惆怅，她要考虑的是现实的人生。她甚至还能觉察到笑语喧哗的烤鸭店内不止一个男人在隔着人tou人肩不时盯着看她。

邓秋白又把目光转向范丹妮：“你在电影界工作，忙吗？”

范书鸿和吴凤珠表面han笑，内里却han着一丝jin张。范丹妮对于陪着父母会见旧友毫无兴趣，甚至很不耐烦。“你们的同学是你们的事，非要我们去不行？我忙，没时间。”昨晚上她曾这样说过。

此时范丹妮显得亲热地答dao：“ting忙的。”

“她是我们家最忙的人了，今天一大早就外chu直忙到这会儿才算忙回来。”范书鸿指着女儿笑呵呵地说。笑声中充满了慈爱，内han的却是对女儿的讨好。

这反而让范丹妮烦了，她懂得为父母捧场，她并不愿意父母低三下四地ba结自己。她不高兴地说：“我一会儿就要走，还有事呢。”

当着客人的面，范书鸿有些难堪。为了掩饰，他略仰起shen，指着女儿对邓秋白笑dao：“也不知dao她成天忙什么。爱电影爱得着迷了，啥也顾不上了。”

“年轻人总是这样的。”邓秋白说d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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