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飞的蝙蝠

女人并没想过将来的生活，看起来盲目无忧。像她这样年近四十，姿se平常的中年妇女，半生务农，如今要抛弃固有的土壤，把自己连genba起，zhong植到另一片泥地里，死活真是个未知数。倒是女人的亲朋好友形se焦灼，疾风暴雨般chou打女人这棵树。熬成婆的长辈，全仗苦难岁月的yin威，呵斥女人，教育女人忍字当tou和积极妥协的生活经验。老妇人冰雹式的刺激，于今天的女人无效。不过，chu于尊重，女人顺从听罢，笑容铺上看不chu昔日少女痕迹的脸，倒像忽然dai上一个面ju，雀斑宛似黄昏chu动的蝙蝠，撒在暮se之中。老妇人哪里知dao，女人心里是想要蝙蝠那样的自由了。女人也不曾想过，她看不见未来的yan睛，以及缺乏蝙蝠那样灵min的鼻子，注定会比夜行蝙蝠摔得更惨。她可能撞上那早已矗立，人皆dong察的明亮结果——抛夫弃子的女人，离开了家ting，上哪儿找氧？

有个和女人同辈的冷姓妇人，女人与她常有知心话，女人的心路历程冷姓妇人也都清楚明白，听女人说要跨chu离婚这一步，冷姓妇人未曾开言先抹泪。前不久丈夫肝ying化撒手人寰后留下的悲伤，使冷姓妇人的声音变得严肃庄重凛然哀漠，yan神与表情的和谐一致仿似浑然天成。丈夫死后，她似乎不在生活，而是展示她的生活，带着两个孩子，用孤单沉默将她置shen于沉重生命he心的苦楚表达得淋漓尽致，以至于远远看见她shen影的老妇人也情不自禁地shi了yan眶jin了心tourou。冷姓妇人作为劝说女人回tou的杀手锏最后chu击。凭生命的本能，女人的男人懂得使用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利用死亡对家ting带来的遗憾来撼动女人这棵固执的树。shen兼委任劝说之责的冷姓妇人，已然成生命的真知，有一zhong对女人至高无上的发言权利。不过，这次劝说机会倒是打开了她努力收藏的悲伤，给了她一个发xie的渠dao，她迅速忘记劝说者的shen份，像是把玩一件古玉那般，把自己的人生从tou至尾逐步摸遍点评，仿佛事先彩排过那样有条不紊，周密细致，最后以cui人泪下的真挚将言谈上升到令女人陌生的高度，再落下来，像jin箍咒那样shenshen扣上女人的现实生活。

于是女人tou疼了。冷姓妇人的个人遭遇和自己的生活并无实质关联，但此刻女人gan到一zhong荒唐的纠缠关系：倘若冷姓妇人的丈夫不死，女人要离婚的选择似乎便合了情理。无非是死亡对你说要珍惜yan前一切，难dao，一个不幸福的女人，选择离婚解脱就不是珍惜自己？某个夏天的早晨，女人在后屋台阶拾到一只死因不明的蝙蝠，她对男人说，我要是有翅膀就飞了。男人回答她，蝙蝠的天空就在屋檐下，死了照样落在地上。这一对农民夫妇并没意识到他们对话的哲理xing，更没想到命运就藏在这样的字句中。

女人想飞想了很多年。没有任何人了解女人的内心世界，包括冷姓妇人，她是婆家这边的人，女人对她设了防，绝不轻吐对自己不利的话。至于女人与男人的gan情生活，外界也只获得han糊不清的真相。农民家ting对别人生活的热情永胜过关心自己，这也是女人和男人无法清晰表述自shen婚姻状态的原因。女人不懂得用“尊严”、“权利”、“价值”甚至“爱情”这样的字yan来为自己辩解。现在，女人的两个孩子满了十八岁，走向社会开始自己的人生，女人解开了自己的双手，像蝙蝠那样冲chu低矮的屋檐。

女人起初只是试飞。在比乡村沸腾数倍的县城盘旋几圈，落在中介所，怀着对新生活的憧憬认真地找过几份工作，没多久便厌倦了。毕竟一直过得穷安逸，如今吃了点苦，就发起懒jin来，再加上同宿舍的其他女人无不是金钱至上，她内心有点松动。经过街tou的玻璃橱窗，女人偶然看见自己的形ti，多瞟了几yan，觉得自己是可以再嫁的。那些上了年纪的男人，毫不掩饰地liu淌寂寞，用措词动听的征婚启事呼唤晚年的伴侣；亦有中年离异丧偶的，字句更是孤雁般低婉啁啾，满载渴望sao动与心中zhong胀。女人的yu望比她的指甲生长得更快，她知dao，除却后天文化教育的缺陷，作为一个原始的、先天的女人，她并不丑，自信完全pei得上七旬的古稀老翁，衬得上鳏寡的中年壮男。一只有文化的蝙蝠，飞来飞去也要栖shen屋檐下，女人打定主意，在这样的男人群中找个依靠，想到mei妙chu1，就像蝙蝠gan受到月光如水并布满繁星的夜空，心灵shenchu1响起快wei的细声鸣叫。

女人试飞期间碰到的律师，是对女人产生重要影响的人wu。之前女人的婚姻还一息尚存，遇到律师以后，就彻底死了。大约是与他的相识符合少女时期对爱情的想象，外加律师披着文化知识的外衣，女人对他的痴迷程度逐渐发展至狂。描述律师的长相有助于了解女人。这是个五十五岁的jing1瘦男人，肤白净素，有一双老谋shen算与多情混杂的小yan睛，说话条理清晰，咄咄bi1人，当薄嘴chun里she1向女人的话如子弹密集，心悦诚服的女人就死了一样鸦雀无声。律师才离婚三年，向女人炫耀过年轻时的爱情，以及近期的追慕者，有教师、公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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