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前未晋见的,或者“激动万分”或者诚惶诚恐,惟独刘建勋,汇报河南形势,大咧咧坐泽东对面,边讲边起,两条,鞋也是趿拉着,陪泽东同行的杨成武直皱眉,他习惯军人严肃的生活,频频用提醒刘建勋,刘建勋全然不觉,竟盘起来,两手一边搓脚丫,一边抱怨形势太,控制不住。
客观讲,刘建勋不有什么错误,人还是很本的,没有那么多诡谲虚假。
“抓‘四人帮’,华国锋和汪东兴还是立了功。”周惠替“大码”说句公话。
“我住北京医院也不容易,外面的形势就更是一无所知”刘建勋蓄表明希望知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情况。
“《光明日报》关于‘实践是检验一切真理的唯一标准’的评论员文章,初稿是南京大学哲学系老师胡福明写的,十易其稿,一炮冲天,胡耀和罗瑞卿起了大作用。‘凡是派’是不叫发的,胡和罗住持发来,推动真理标准的讨论,这个标准一搞清楚,是非就好判断”周惠向刘建勋介绍了中央工作会议及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基本情况,然后说:“现在形势已经明朗,想搞第二次英明领袖是行不通了,党内生活的民主化会不断加,阶级斗争为纲已被否定,工作重心转向经济建设也为全党所公认。搞经济建设,先顾农民这个‘大’,党内也有共识。如何搞?是继续学大寨还是实行各形式的责任制?党内有分歧,有争论。不过最终起作用的还是民心和民意;停止学大寨的主要呼声不是我们这些‘还乡团’,主要是农民自己。搞责任制,包产到,主要也是农民自的要求。我看这个是挡不住”
刘建助听得人神,一个脱离政治舞台的政治人常会产生的失落、惆怅之溢于脸孔。默然良久,他伤:“唉,老弟呀,我这次怎么会栽这么大的跟斗?”
周惠想了想,靠近过去:“老兄,你把一宝全押在了主席上…”
刘建勋怔了怔,不悦:“你老弟现在说这个话了,老人家在世时,谁不是跟老人家,中国历史考验过的嘛…”
周惠抬手截止:“你这么说也是武断了,庐山会议我要是跟,下山我就是省委第一书记。”
刘建勋又是一怔,微有赧颜:“那是的…”他略一沉,又不服:“可是,有几个没跟的?从大革命开始,到井冈山,到延安,直到解放战争,事实都证明了老人家的正确。排斥老人家,不跟老人家,革命就失败,就受损失。这难不是事实?在中央苏区,主席经常是少数,可真理就在他手里…”
“你说的那是事实。主席讲过一句话: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这句话怎么理解?”周惠不等刘建勋回答,又继续讲下去:“现在关于真理标准的讨论已经有了眉目,绝大多数人都持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极少数人仍持有两个标准,说凡是主席的决策和指示也是一个标准。要是照你的逻辑,那么你要是在台上,也会持‘两个凡是’的观”
刘建勋沉未语。
周惠笑:“老兄啊,是实践检验了泽东思想的正确,而不是相反。”他无限慨地长吁一气“哎,我说你把宝全押在了老人家上,你不服气。中国有句古话:顺民心者昌,逆民意者亡。中央苏区时,主席在党的领导集团里多次于孤家寡人的地步,他跟我讲过,有八九次之多,有几次还差杀。他为什么敢持?因为他看清了自己在党员群众在红军广大指战员和全国人民中他不是少数,是顺民心、应民意的。没有这一条,任你是天下奇才、伟才、惊世之才也要犯错误,遭到失败。‘四人帮’那么大势力,在政治局,在中央委员会你搬得动他们一朝倾覆,靠的是民心民意;邓小平三起三落打不倒,靠的也是民心民意。连唐太宗都知‘可载舟,亦可覆舟’,就是从这个意义上讲,主席再三告诫我们:群众是真正的英雄。”
“嗯。”刘建勋一枝接一枝烟,咳得厉害,却一直停不下来“有启发…你接着讲嘛。”
“讲什么?我们这些人都是主席培养教育起来的一代人,什么理你不清楚?你是…”周惠突然想到刘建勋现在的境,便不忍直言其短,转个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是主席教育我们的吧?为什么有人要多开一条标准?主席教育我们顺民心、应民意,为什么到了许多同志那里就变成了不违背主席的意图,凡事要看主席的脸,顺主席的心思?”
刘建勋病黄的脸上浮起一层病态的红,狠命着烟问声不语地听。
“近来我总是回顾庐山会议。不识庐山真面目,现在有几人能识庐山真面目?老兄哪,咱们俩是关起门来说心里话呢,你讲,你当时真没看民心民意是真不知实际情况上山前,上山后,七十五名中央委员,七十四名候补中委,加上我们十四名列席会议者,有几个不知实情?咱们都是当事者嘛!”
刘建勋垂不语,只是烟,周惠已经情绪起伏,越讲越激动:
“谷撒地,薯叶枯,青壮炼铁去,收获童与姑,来年日怎么过,请为人民鼓咙胡…——周惠圈了“我们有几个人不知人民这呼声?为什么主席一句话,一百六十多名与会者就全成了‘盲聋哑’,这是顺民心还是顺领袖之心?”周惠抬起右手,本想去拍刘建勋,略一顿,而拍向自己;先拍拍,再拍拍脊梁骨,痛苦:“怕丢这个就没了这个。老兄啊,我讲不识庐山真面目,没有认真分析总结嘛,现在也不识,看来要识庐山真面目也不难。不过,历史有自己的规律,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偶然的,我看从庐山会议就开始了,一步步发展到‘文化大革命’,最后来个极必反…”
“唉,二十年…报应来迟。”刘建勋终于拧熄手中的香烟。长叹息,仿佛积郁心中的委屈怨懑释去大半,抬起望住周惠:“难得你老弟讲这么诚恳的话。要想清楚今天,是应该先认清庐山真面目,特别是我们这些过来人!”
于是,两个“过来人’陷了久久的沉思中,仿佛又看到了苍苍茫茫的扬江,烟波浩渺的鄱湖;那座黑郁郁的大山漠然岸,任凭云遮雾锁,自信是一个千古不语的存在…
一个人的声音回于长江、大湖、匡庐间: